不斷發回更審 凌遲台灣司法
作者/林鈺雄（台大法律學院教授）
車價九十二萬元的全新雅哥，要怎樣才能用半價買到？
客串一下「無間道」的劉德華，老大韓琛自會付款！
日前聯合報獨家披露的「半價雅哥案」，歷審事實摘要略為：民國八十年間，檢警大舉掃蕩桃園賭博性電玩，業者打點花酒同好的前桃園地檢署邱姓檢察官。邱檢假借職務打探後，不斷向業者洩漏偵辦訊息。當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邱檢「茶敘」時向業者示意要換車，隨後挑上一輛雅哥，車價對拆，業者付了四十六萬元。
皇后貞操只值半輛雅哥？看不下去的檢調界「張Sir、梁Sir」們，合力偵破了本貪汙醜案。但港版無間道只有三集，台版卻連演十八年，還欲罷不能：本案從八十三年起訴，歷經第一、二審判決及至更七審（共九次，皆有罪），事實綱要幾乎不變。但是，最高法院卻連續撤銷了八次有罪判決，還用盡各種悖乎常理的發回理由，如：邱檢當電玩業者眼線算不算是「違背職務行為」（原來大家都冤枉劉德華了）？四十六萬元若係賄款，為何由業者而非電玩場支付（韓幫若被抄，失財最多的不就是韓老大嗎）？業者性招待邱檢陪酒的次數，究為三、四次或十次（貪汙案摸了幾次大腿，很重要嗎）？
最後，最高法院再以比較時尚的「維護被告利益」，指摘下級審未向被告闡明其得依速審法減刑，違反「訴訟照料義務」，第八度撤銷發回。注意，這次發回更審是今年五月，也就是訴訟遲延和濫行撤銷問題被轟得最猛的時刻。果然刀槍不入。
何其荒腔走板？首先，以「速」審法之名，撤銷發回而繼續纏訟，就如同「為了國民健康、所以要進口美牛」一樣荒唐。這也再度印證，不解決撤銷發回問題又不追究遲延法官責任的速審法，注定只能淪為一部被告放送法。顯然，台版無間道毫無「停播」的打算。
其次是闡明義務的說詞：本案是由兩位大律師辯護且被告現職亦為律師的專業玩家等級，即便依照積極法官角色（有利不利皆應調查）且強調訴訟照料義務的德國法，法官也不負這種闡明義務。更何況我國最高法院早已昭告全國，「消極」聽訟才是中立法官，怎又回頭指摘下級審不夠「積極」？事實上，最高法院在本案就曾八度逼下級審「上窮碧落下黃泉」，去查遍有利被告的所有抗辯（含陪酒幾次）。到底下級審法官要怎麼當？難怪大家搶著要去當最高。
最後，最高法院若想要用速審法減刑，依法自為減刑、自為判決不就好了？不用再虛耗司法資源。猶如該院裁判所示，法律審得以下級審事實認定為基礎，自為量刑，加重亦可，更何況是減刑？捨此敢作敢當的正途不為，最高法院究竟有何難言之隱，何不開個庭，說個明白？不然，繼續凌遲下去，台灣司法就要變成涅盤經所稱八大地獄之最的「無間地獄」了！
※ 本為轉載自2012/06/16 聯合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