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智勇〈TOPS海外實習生〉

你是否曾聽過在泰國和緬甸邊界有一個小鎮,鎮上居民有泰國人、緬甸人和華人,佛教、回教、基督教和道教等各種信仰並存。因為與緬甸只隔著一條湄河相望,跨河的橋樑搭起了兩岸蓬勃的貿易,使得這個小鎮成為泰緬兩國重要的貿易樞紐,從路上繁忙往來的各色人種和喧囂的市集可見一斑。但在這充滿生氣的繁華底下,則是許多緬甸難民和移工的血淚吶喊,也因此鎮上還存在著另外一個族群,來自各個國家的非政府組織NGO工作者。

96年在台北參觀自由攝影工作者吳逸驊「漂移邊境」攝影展後,我藉由一幅幅影像認識了這個小鎮—美索(Mae Sot)。我被一張張黑白照片所深深吸引,對於影像背後的故事則更感興趣。一向是行動派的我,利用暑假走了一趟美索,叨擾了TOPS的樹盛、婷鈺以及其他泰籍的工作夥伴。當了三天的觀光客後,帶著許多的刺激(說是反省則言過其實了),我回到台灣,繼續在台大的工作。但美索的人事物卻一直深植在心中,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再去美索,而且至少要待滿兩個月,即便在這麼短的時間能做的事還是有限。「但至少可以做些什麼」是我當時的想法。

一年後,我準備在9月赴英國留學,心中考慮著提早辭掉在台大的工作,到某個地方當志工。美索成了我不假思索的第一選擇。透過電子郵件多番溝通彼此的想法和期望,我成了TOPS泰國工作隊的短期實習生。感謝TOPS台北總部和泰國辦公室所有夥伴的耐心協助。

我在TOPS的工作主要是在一間叫Tha Thoo Lei的緬甸移工子女學校(或稱緬甸貧童小學)教電腦繪圖。 某日在Tha Thoo Lei小學的課堂上,某個畫面讓我有感而發的在我的部落格留下這樣一段文字:

「有幾台電腦的桌面,都是日韓明星的照片,和台灣的年輕人一樣,韓流和哈日也吸引著這些緬甸移工學校的學生,他們也同樣崇拜偶像。『即使文化不同,生活環境差距很大,但台灣和美索的青少年在某些部分都是一樣的』,我如是想。直到我看到某個學生在螢幕上寫下的句子── “We are never die”。

死亡這個詞似乎不該存在於稚嫩的青春裡,年輕歲月不是應該以夢想來填滿嗎?是怎樣的經歷會讓他們在不經意的情況下寫上” We are never die “這樣的字句?透過窗外,我看到了一棟棟用簡陋鐵皮和茅草搭在一攤攤污水和泥濘土地上的緬甸移工聚落。” We are never die ” 這句話一直在我腦中迴蕩」。

除了在Tha Thoo Lei小學的課程,我同時也在美索鎮上的高中代理中文課老師。和這群高二學生相處並不困難,他們的英語溝通能力相對而言比同年齡的台灣學生要來得好,課堂上的氣氛很輕鬆自在。除了電腦繪圖,我還教他們基本的影片製作和使用社群網站,老實說,我並沒有期望他們一定要學會什麼,只希望他們能夠認識到,透過網路,他們可以和外面的世界取得聯繫,把他們的故事傳達給遠方的陌生人,讓在這個泰緬邊界小鎮認真刻苦生活的移工和難民獲得外界的關注。即使他們身處有家歸不得,又沒有搬遷自由的處境,網路可以築起一條和外界溝通的道路。

偶爾我也會和TOPS工作隊夥伴前往其他緬甸移工小學發送教育物資及訪查。在偏遠鄉村一大片玉米田或山坡地上,幾間用木板竹片和茅草搭蓋成的簡陋小屋,就成了移工子弟的學校,是他們在困苦生活中仍不忘教育的體現。初見這樣的景況,我內心是震撼的!學校的設備比曾聽母親描述五零年代台灣的小學還要簡陋;充足的燈光照明、視聽教學設備甚至空調系統,這些台灣學校教室的基本設備,在這邊則是無法想像的奢侈。

在邊境,老師、書本和孩子才是重點。儘管不同年級擠在同一個屋簷下的狹小空間,但孩子們的朗讀聲高亢響亮,埋頭練字的專注絲毫不受其他班級聲音的影響。儘管老師們每個月僅有一兩千塊泰銖的薪水,不上課時還得下田貼補生計,但教育下一代的熱情和認真,卻是充分表現在那一雙雙,拿著書本領著學生閱讀,或者是拿著粉筆傳遞著知識的雙手。

在移工小學, 沒有現代化以及高科技帶來的舒適和先進,教育回歸到最根本的老師與學生間的互動。移工小學的學童沒有新穎的玩具和電腦遊戲,一顆磨破皮的足球、或者一條跳繩,已足夠讓他們洋溢出兒童天真的笑顏。他們或許未曾認識台灣小朋友所熟悉的麥當勞和玩具反斗城,不知道兒童可以擁有那麼多的物質享受。幸或不幸?我沒有答案。我只知道玩樂中的孩子,他們的笑聲都是一樣的單純直接;即使膚色不同,他們露出缺牙的笑容依舊燦爛。

如今我在正值寒冬的英國求學,那個熱帶邊境小鎮的人事物仍時常浮現在我腦海,帶來一股溫暖。在美索的兩個月實習帶給我最大收穫是什麼?老實說,我很難將心理情感上的刺激化作具體文字加以描述,但我相信這段經驗將成為我畢業後投入NGO工作的養分和支持。

我也相信,未來,我會再度拜訪那個邊境小鎮。

(編按:方智勇於97年暑期完成TOPS泰國工作隊實習,並順利獲得英國貿易文化辦事處提供之獎學金後,目前正在英國修習和平研究碩士班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