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貧童教育服務計畫
移工學校的故事(二):Hsa Moo Htoo光明的未來小學
文‧圖/白宜君(TOPS企畫專員)
如果妳是一名國中英文老師,有份穩定的工作,也是受尊重的知識份子,而且在工作崗位已經要三十年,既有豐富的教學經驗,也有些社會地位,什麼原因會讓妳一離家鄉十餘年,告別親人、密友,熟悉的環境、文化、語言與習慣,在他鄉甘做一個不受善待、沒有身份、非法工作的居留者?
Htet Htet Aung習慣穿著白上衣與棉外套,看得出來都是穿很久的舊衣裳了,衣著極為簡樸,但還是乾乾淨淨的不泛黃、不打皺;直髮整整齊齊的向後梳攏,在頸間挽了一個髮髻,白髮參差,露出整張慈祥和氣的臉龐。快要六十歲了,不論坐著還是站著,背脊一概打得筆直,一點也沒有老態,只有眼角與眉間的細紋,誠實的述說了她的心境與歲月。
在美索辦學,今年是第十年了。
移工學校裡簡陋的課桌椅,是孩童們孕育夢想的地方。
光明的未來
這間Hsa Moo Htoo小學,是克倫語「光明的未來」的意思,Htet Htet Aung翻譯給我聽,已經成了Htet Htet Aung的心頭肉,至今未婚的她,日復一日的教育與陪伴這兩百多個緬甸移工孩子。
Htet Htet Aung在家鄉本來是一名國中英文老師,教學超過二十七年,有敬重她的鄰里與學生,說得上是桃李滿天下。只是,緬甸政府付給公家教職人員的薪資,少得可笑,一個國中老師的薪水,一個月才九百五十緬幣,換算成台幣,甚至不到三十元。
1999年的夏天,Htet Htet Aung在緬甸學校放暑假的時候,來到了美索。在一個市場旁邊,看到了席地而坐的緬甸移工學童,及一名緬甸教師,就著髒亂貧瘠的環境盡其在我的教與學,看著看著,Htet Htet Aung主動幫起這位教師分擔教學工作,就這樣待了七天。
暑假結束後,Htet Htet Aung回到了緬甸,向任職的學校一開口要六個月的休假,隨即啟程又再度來到美索與這些孩子一起生活;當六個月休假再度結束,Htet Htet Aung回到緬甸,提出了辭呈,開始留駐泰緬邊境,為同樣來自緬甸家鄉卻失學的孩子提供她所有的愛、關心與知識,時間一晃,就是十年。
緬甸難民教師認真地教育下一代,讓孩子有機會創造未來。
用熱誠說服移工家長
「我挨家挨戶的拜訪家長」,Htet Htet Aung無限次的碰壁,一點也不帶沮喪的說,「我要求他們把孩子交給我的學校,我會保護他們。」貧窮的緬甸非法移工社區裡,每一分勞動力都廉價的可貴,一個孩子出門工作一天,可以為這個家庭賺進最多五十元泰銖的收入,why not ? 又怎麼有條件向這樣的低薪說不?
許多家長不想失去一份勞動力,拒絕了Htet Htet Aung的提議,拒絕讓孩子有機會跟自己不一樣,做一個能讀書識字的人;但是,有更多家長支持Htet Htet Aung,並且協助遊說不願意把孩子送進學校的移工朋友,一起把孩子託付給這一位教學經驗豐富、又充滿熱誠的長者。
「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家長。」Htet Htet Aung溫柔而堅定的說,「拜訪再拜訪,勸說再勸說,我一定要讓家長知道接受教育對這些孩子的重要性。」旁邊的老師補充,Htet Htet Aung幾乎會動員社區的力量,讓不願意送小孩來學校的家長頑石點頭。
Hsa Moo Htoo小學裡,從幼稚園到六年級,每一個年級都有級任老師,每個孩子都要學習英文、緬文、泰文、科學、數學、音樂藝術、歷史、與地理。即使班級與班級之間只隔著薄薄的一片牆壁,沒有隔音效果可言,但是每個在課堂上聽講的孩子,專注而不受干擾的神情,清楚的說明了教室設備可以簡陋,但是接受教育的心意可不能馬虎。
能為孩子再做甚麼…
一個牙痛的孩子在下課的時候跑到Htet Htet Aung身邊,哭得都沒有聲音了,Htet Htet Aung溫柔的揩去孩子一串串淚珠,輕聲的安慰他,「過幾天,就有牙醫會來巡迴義診了,不要痛痛喔,很快就不痛了。」一邊,Htet Htet Aung慢條斯理的跟我說,其實,她現在最憂心的其實是即將畢業的六年級學生要繼續升學的註冊費,三月他們就結束期末考了,結束在Hsa Moo Htoo的學業後,接著要繼續升學,她也要一肩扛起這副責任。
Htet Htet Aung溫柔地為牙痛的孩子擦去淚珠。
這一批六年級的大孩子有九個,幾乎每一個都寄宿學校,正是因為他們年紀都大了點,有些是父母都不在身邊的孤兒。不過,即使父母也在泰國工作,Htet Htet Aung為了害怕家長讓大孩子們馬上進入非法打工的危險環境裡,堅持讓孩子留宿學校,由她陪伴著在晚間挑燈,繼續學習。
去年,有半年的時間,Htet Htet Aung都在密切追蹤臉部左半邊的顏面神經失調,目前用藥物控制住了。「醫生跟我說,只要好好休息,放輕鬆,就不會再發作」,Htet Htet Aung左眼眼皮時時跳動,沒辦法好好控制要闔起或打開,「但是,我每天不論醒著還是睡著,我都在想這些孩子的生活與未來,腦袋裡轉來轉去的都是不足的經費,我一點都沒有辦法放鬆。我只是在想」,Htet Htet Aung平靜的說,「再給我十年。再給我十年為這些孩子好好多做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