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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貧童教育服務計畫
移工學校的故事（一）：Nam Tok瀑布小學
文‧圖／白宜君（TOPS企畫專員）
「歹勢、歹勢！我早上去市場賣花了。」滿頭大汗的Nam Tok移工小學校長Aung Win匆匆從小道拐進學校，頂著上午的大陽光，笑容可掬地致歉。
’ Nam Tok’，是泰文「瀑布」的意思。這間移工學校旁的山坡邊，正有一個潺流不停的小瀑布，涓涓的順著斜坡流著。入境隨俗，既然學校在瀑布邊上，那麼學校就叫做瀑布小學吧。在放學的時候、放假的時候，總會有孩子滾動著廢棄的汽車輪胎權作游泳圈，「噗通、噗通」的跳進瀑布下天然的水塘玩耍。當勤奮的烈陽在稚嫩的肌膚上灑下溫暖，而冰涼的水流纏繞著划動的四肢，是孩子們最享受的午後時光。喔！對了，最大的好處其實是，這是不、用、花、錢的運動。
▲校長Aung Win致力使孩童享有學習與快樂的童年。
Aung Win是緬甸人，因為受到軍政府迫害、難以生活，大約二十年前，跨過邊境來到泰國境內；後來，因為看到附近社區的緬甸移工子女困於家境無法求學，年紀小小不但失學，而且為家計奔波的父母不能給予孩子適當的安全保護與生活教育，慨然建立了這所瀑布小學，把周邊社區的緬甸孩童找進學校，免費讓孩童享有受到保護、讀書習字、與同學相伴成長的童年。
Nam Tok移工學校創建於2005年，當時，只有一間教室，與50個學生，校長是Aung Win，他是學校創辦人，也是唯一的老師、唯一的贊助者、及唯一的校工，數個職稱，皆無薪水。經過五年的苦心經營，現在的Nam Tok移工學校，有11位老師、8間教室、和從托兒所到小學五年級「註冊」的252個小朋友；11位老師的薪水跟日常花費常常需要望天興嘆，但蒼天不說話，是Aung Win要搞定。當然，校長跟校工還是不支薪的Aung Win。
賣花的校長
今天早上，Aung Win去賣花了。
▲學校後方的小小花田，全體師生悉心灌溉的美麗。
花材是學校後的空地所種植的菊花，這批花材，在市場上以1公斤35泰銖的價格賣出，今早的收入，成交三公斤，是105泰銖。Aung Win笑瞇瞇的說，他期待接下來成熟的花材可以大批賣出，「如果」他有100公斤，他就可以有3500的進帳；「如果」他有200公斤，他就可以有7000的進帳，「如果」有這筆錢，先還掉成本的負債，上個月欠的交通費應該就可以補貼補貼。
還有，學校自行栽種的蘑菇，一個小馬克杯的容量大約可以裝10朵白白嫩嫩的矮胖蘑菇，「如果」一杯大概可賣出7泰銖的價錢，那只要賣到1000杯就會有7000的收入，先還掉成本的負債，拖欠Ei Ei老師三四個月的薪水，終於可以先還一些（一個老師的月薪，大概是1500到2000泰銖不等，那至於其他老師沒欠那麼多就再等等）；還有，池塘裡養殖的淡水魚，養大了，還來不及養肥，「如果」有人買，這筆錢也要趕快算，一斤小魚，可以換來多少錢，先還掉成本的欠債，「如果」賺了一點的話，給孩子加加菜，偶爾吃一點點心也不錯。
像是那個頭上頂著牛奶罐的少女，如果賣了牛奶買母雞，如果母雞生小雞、小雞長大後再去賣一筆錢，那少女就可以買新衣，買首飾，買一切想買的東西了。Aung Win養著花、魚、蘑菇、菜園子裡一畦一畦的種著不同作物，心裡不斷撥打著怎麼樣都擺不平的算盤，如果有這筆錢，就先還教師薪資，如果有那筆錢，就籌備交通運輸費或是做教學海報，如果、如果、如果…
但「如果」永遠來不及長大變成首飾與新衣呢？「如果」只能不斷的循環在負債之中。Aung Win似乎是有點害羞了，薪水總是發不出來的時候呢？購買種籽、飼料本錢付不出來的時候呢？「我會想辦法找人周轉、周轉」，Aung Win說。
邊境辦學的窘境
那個人是誰？往往不是按部就班跟著計畫撥款的NGO，事實上，NGO的款項總也是不夠用，也有一肚子苦水，「我找我老婆」，Aung Win說出最多次的借款中間人。如果，這個大家庭總在為了生活費週轉不靈，那麼，Aung Win回頭往自個家的小家庭裡找吧，然後老婆再往外找同鄉，找朋友，總會變出錢來，等到下個月，再煩這個月的欠債。
這是一間努力自己賺錢養家的學校，家裡除了將近二百五十名小朋友，還有十來個總是在領前個月薪水的老師，跟他們要養的家庭。錢永遠賺得比花得慢，出去的比進來的多，但是這一大家子還是努力的跟著大家長Aung Win生活在一起。大人拼命的省吃儉用，把錢花在保護與教育孩子身上。然而，最容易變動與讓人心疼的也永遠是孩子。
為什麼？
這學期，註冊的學生有252個孩子，但是會「準時」上課的人數，了不起抓個150到180的遊移值吧。
出現在學校的學童，永遠比一開始來註冊的要少。原因有很多，最好的理由是，可能是家長的工作地點換了，那麼，沒有異議空間與能力的孩子，就是跟著父母再次搬家，搬離熟悉的朋友與校園，到一個新社區重新找到移工學校求學。再不濟，可能是非法打工的家長被警察抓到了，那麼，還來得及把孩子帶在身邊的家長，可能也就此再一次舉家遣返緬甸—小孩跟著爹娘走，還是幸運的了；糟一點的，沒機會跟孩子聯絡上就被送回緬甸的家長，可能就會被迫，讓自己的孩子，在異鄉成為孤兒，在已經註冊好的學校班級裡，無緣出現。
就是這些不需要明說、也無能深究的原因，學校的註冊人數永遠只能存於帳面上，如果學生消失在註冊數據裡，也不要再追問了。
『安全上學』是唯一的企求
那麼，就讓在求學的日子裡，還能固定來學校的孩子，可以平安求學吧。
Nam Tok瀑布小學的交通運輸費一個月至少要花上一萬元泰銖，學校提供交通車（通常是改裝小貨車，在後面車斗上加個鐵棚，左右再添兩條長椅，一次塞上三四十個孩子…. ），讓孩子們每天按時離開家裡，來到學校、再按時離開學校，回到家裡。讓小朋友在交通車的護送之下，快快樂樂的出門，平平安安的回家。這麼大的支出，並不是杞人憂天的無的放矢，而是每一間移工學校的常態花費。
▲美麗的孩子在紙上畫出夢想中的家園。
泰緬邊境的緬甸移工，非法比合法的多，有家庭的比獨身的多。而即使是合法移工，他們的孩子在美索這個龍蛇混雜的城鎮，依舊是沒有緬甸公民身份也沒有泰國政府保障的弱勢族群。白天，當需要外出工作養家的父母去農作、去工廠，家裡的孩子大一點的可能跟去農場幫忙、或者沿街拾荒與賣菜，以補助家計。美索塵土飛揚的大街小巷裡，什麼人物都有，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孩子被拐走，被販賣，被警察抓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總是亂糟糟的吵雜街上，哭嚷的孩聲、一瞬即逝的身影，連引起一分鐘的注意都可能是誇大了。再說，這畢竟是一群沒有身份登記的小小人兒，不論他們是被害者，或甚至是犯罪者，在官方記錄上，都是找不著痕跡的一群無名之徒。
因為這樣的顧慮，幾乎每一間移工學校，為了保護孩子上下學的安全，都會有一筆省不下來的大項支出是交通運輸費。把每一個孩子平安的接送在里程數中，多消耗一次燃油，多確認一個平安返家，第二天能再出現在學校裡的孩子，是校方對家長所做的承諾。
「把孩子數目維持住。」Aung Win說，這是最起碼的堅持。永遠捉襟見肘的預算，總是求助無門的透支， Aung Win開口閉口就是沒錢沒錢沒錢，但從沒看過一個人可以笑著說「沒錢」說得這樣不見自怨自艾，也絲毫不喪氣，有一股樂觀的力量與他一起努力，「但是，我也沒有問題，絕對沒有問題」，左一句沒有問題，右一句絕對沒有問題。
Aung Win還是一句簡單的話，「我相信孩子，美麗的孩子」，因為孩子的美好，未來也是美好的！